信反复读了几遍,字短意浅,好懂得很,不值得琢磨再叁。
狗爬的字,一看就是儿时未得教导才有的不耐烦。融野忆起自己儿时虽得族中善书者教导,且不说写不写得好,连认都认不全。部首乱画,笔顺胡来,笑是笑不起她的。
大德寺那般寺院,尼君非仙台藩藩主之女那等出身不可,姑子们亦大多出身良好,再不济也是有正经来头的清白百姓家。书画教养于她们是基本,然无人教过她。
しんとう
连名字也改了,还不肯告知,还骗人。融野自觉上过她数次当,可还是会信,不长记性。
“先饱吃淡墨,再蘸浓墨。”
抱着孩子,融野从后握住孩子的手,教她运笔绘竹。
“笔直地,发下一杆。”
抿唇,孩子一手稳纸,一手随她而动。
竹杆画成,半明半暗,浓淡恰好。
“再画中间那杆,你来画,留些空隙好添竹节。”
孩子按她说的以叁指控笔,一鼓作气发下第二杆竹。
“你手可真稳啊,比我初学时好多了。”
孩子一笑就有两个酒窝,看着她说:“你松开些,抱得我疼。”
“哦、好……”融野红了脸,赶忙松开,“我力气大,抱歉。”
孩子边吃点心边画了一夜,嘴唇中央是舔笔留下的墨迹。
“对了,你叫什么名字?”
孩子告诉她叁字假名,融野想了会,又问:“汉字呢?真实的真,冬天的冬吗?”
“没汉字,不认得。”
“那我教你。”
一笔一划于纸上写下她的名字,融野指字说道:“‘真’是这么写的,“冬”不难,你就当个画来写,肯定比我写得好。”
孩子忙着吃,没理她。
“我叫你‘冬冬’好吗?”
“嗝——”
爱答不理的孩子,唯对吃和画上心。
许松雪融野憨傻,才被这人诓了又被那人骗,蒙在鼓里好些年。被骗多了,也就不在乎真的假的了,回头一想憨傻也有憨傻的好。
“既如此,还请您耐心等候先生回江户。”
“我自会等她,都等了那么多年了不是么。”
接过信纸,融野将它置于膝前。再看千枝,却是融野未见过的诧色。
“千枝姐想必也看出来了。”
“千枝觉得,换作谁都能看出来,少当家。”
“真的吗?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。”
“妙心寺少当家与先生朝夕相处竟……”
“我虽知我呆笨……”转眼不去看千枝,融野撅嘴:“你也见到了,那个小河童怎会长成她这般俏丽清俊、一表人才、光华无限、夺人心魄的女子呢。”
“那少当家是不相信,还是一点没看出来?”
“要我说实话吗?”
“您请说实话。”
两手捧住千枝的手,哀笨伤呆后融野叹息:“我的确,一点没看出来。”
“那您后来又怎地看出来了?”
“她的吃相酒窝是叫我怀念,但还不足以让愚笨的我认出,可她爱舔笔——”
“千枝记得若白公作画也常舔笔,先生既是若白公的千金,有这绘癖也非异常。”
一叹二叹叁叹,融野方道:“她那支秃了的小狼毫是我送的,我再笨也看得出,况且她嫌我话多时的模样和那小河童一般无二,千枝姐。”
“一般无二,但却俏丽清俊、一表人才、光华无限、夺人心魄?”
知她在揶揄,融野羞答答地扭过脸。
“您未同她相认。”
“她不说,我不勉强,还在怨我恨我罢。”
最后一字落下,哽咽来得出乎意料。
“可是千枝姐,可是……”
两手抓起袴,抓得指节发白。
“我很想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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