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女怀春

春去秋来，十一月联翩而至。

这个时节的京市历来干燥，今年却罕见地连续几日雷雨不断。

医院大厅熙熙攘攘的，求医者裹着湿气来来回回，神色各异。喜悦悲恸、庆幸焦虑，种种情绪交织，道尽人生百态。

姜黎面色苍白的坐在一隅，神色茫然，周身气压极度低迷。

她怀孕了

怀了时远朝的孩子？

姜黎眼瞳失焦，眼神有些空，发呆似的望着某处。

这一定是梦。

安全期怀孕，对她这类刮奖永远谢谢惠顾的人来说，无异于在路上捡到百万支票。

很匪夷所思，但又不得不信。

事实摆在眼前，她无从质疑。

姜黎盯着单据上的检查结果，不由自主地抚上小腹，心绪乱成了一团。

客观意识在说服自己应该放弃这个孩子，主观意识却在极力阻挠，她仿若医诊门口那两盆随风飘摆的铁树，在留与不留之间反复横跳。

坦白讲，抉择的天平倾向前者。

当发现这个小生命的存在时，姜黎第一念头并非打掉，而在思索如果她擅作主张孕育它，是否对时远朝太不公平。

毕竟，作为孩子的父亲，他有权得知。

可姜黎不敢说。

她心里发虚，压根没有勇气面对时远朝，以致放纵过后，第二天天没亮就仓惶留下字条逃离了酒店。

怔忡半晌，姜黎后知后觉挪开手，缓缓将脸埋进掌心。

迄今为止，她喜欢了时远朝十六年。

日复一日年复一年，五千多个昼夜更迭，这份感情非但没被时间磨灭，反而愈渐浓烈。

她爱得隐秘，深陷在这片名为时远朝的迷沼里无可自拔。

是以，说不想和时远朝在一起那肯定是假的。

少女怀春，又怎会没有过幻想呢？

但姜黎更不愿以此来得到他。

爱情讲究你情我愿，用孩子束缚男人，手段太过卑劣。

这不是纯粹的爱。

是病态的侵占，是揉杂着贪欲且令人窒息的捆绑。

或许

姜黎抬头长吁一口气，眼圈泛红，眸中闪着细碎的光，像点点星子，很亮很温柔。

她抬手捂着小腹，起身撑起伞，小心翼翼走进朦胧的雨雾中，步伐格外坚定。

或许宝宝，我们可以换个地方重新开始。

重点一班每周三下午有节体育。

课间十分钟，后门簇拥着一群男生。

朝哥，等会去打球啊？

姜黎闭眼趴在桌上，一动不动。

不去。

嗓音倦怠，有点哑，听着没什么精神。

看来是又没睡醒，她心里默念。

别啊哥，你不去，我们不得被五班血虐？

五班是特长班，有不少体育生，成绩虽年年垫底，运动会却回回拔得头筹。

他们班里就时远朝篮球打得最好，不请这位大佬去坐镇，到时候估计连进球的机会都悬。

大佬轻啧，笑声散漫:就上半场。

行行行，那咱们快去换衣服。

那男生得到应允，音量高了几度，兴奋的催促。

话音一落，杂乱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后门口。

姜黎悄悄泄下一口气，背部骤然一松，侧头在臂弯里蹭了蹭耳廓。

甜蜜的折磨，不外如是了。

课间转瞬即逝，上课铃响，体育老师集合点了下人数，便让大家自由活动。

班级方阵一哄而散，所有人一窝蜂的往篮球场跑。

姜黎和同桌去得慢，只能站在外围，好在旁观区是以阶梯式建造的，倒也不影响看比赛。

有些人似乎天生就是主角。

即便是穿着常见的黑白球服，置身人群中，也依旧抓人眼球。

少年四肢白皙修长，肌肉理分明，运球动作干脆利落，每一次灌篮都尤为精准。

场内少年意气风发，笑容肆意，沐浴在阳光之下，似旭日般耀眼。

场外喝彩嘶吼声此起彼伏，震得人耳膜隐隐生疼。

姜黎被吵得头昏眼花，视线却固执的未曾偏移半分。

她想把这一幕永久地烙印在记忆深处。

可惜下一秒，随着尖锐的一声哨响，周遭喧嚣的一切如潮落般迅速退去。

湮然惊梦，姜黎睁开眼，抬手捏了捏眉心。

大概是有了难以割舍的羁绊，她最近总频繁梦到时远朝。

姜黎缓了会儿神，摸过手机，正打算看时间凑巧就来了电话。

瞧着屏幕上那串陌生号码，她皱了下眉，犹豫一瞬，按下接听键：喂，你好？

我是时远朝。

姜黎怔住。

他知道了

她心率骤歇，顷刻失了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