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瞧瞧。”邢阿娘抓着裴玖的手看了看,算不上严重,可也烫了好大一块,“烫这么大一片,都起水泡了,得把水泡挑破不然容易化脓,这几日你注意点手背别碰水,快把药擦了。”
她把装着烫伤药的小罐子放邢南手里,唠唠叨叨的:“以后可以注意点,虽说咱们农家人皮糙肉厚小伤小痛的多了去,但能不受伤肯定是最好的,你擦了药去屋里带孩子们,厨房里的事不多,有我跟你哥么在就行。”
“别杵这站着了啊!”
二人跟邢阿娘一块回了前院,邢南给他擦药又去劈柴了,好像忘了刚刚自个儿刚刚在后院问的话。
邢南没再提,裴玖也没再问。
夜里俩口子躺在被窝里都睡不着,躺下的时候就熄灭了油灯,二人端端正正的平躺着,中间隔了半掌宽的距离,四只眼睛都睁着,今天夜里没有月亮跟群星,屋子里一片黑暗,静悄悄的只有呼吸的轻微起伏声。
明天邢南他们就要进山去打猎了,往年这个时候进山通常都是去打狐狸猎狐皮的,没半个来月回不来,今年因着纪净月怀着身子月份大了,赵宝根不好离家太久,他们只打算去十天,不管猎的多还是少,十天就回来。
裴玖脑子里乱的很,一会儿想到邢南明天要进山,一会儿想到今天在宝春堂门口看到的那个汉子,一会儿又想到邢南在后院问他的话。
他知道邢南有些生气,从后院回来都没怎么跟他说话,可他又想不明白邢南为什么生气。
邢南气什么?自然是气裴玖有心事却不跟他说。
二人成亲这几年一起经历了不少事,他知道裴玖的性子,什么事都爱放在心里不往外说,放在以前他是能体谅自个儿小夫郎的,可如今他觉得二人早已经心意相通,情意深重,有什么心事都应该坦诚相对。
特别是裴玖今天因为走神烫伤了手,邢南生气又心疼。
现在躺在床上邢南又开始反省,反省自个儿今天的态度不好。
二人都知道对方没睡着,最后还是裴玖先开口:“南哥,你还在生气吗?”
“没有。”邢南侧身把人搂进怀里低声说:“对不起,今天是我的态度不好。”
“不是,你不用说对不起,是我自个儿想事想出神才烫伤了手,我知道你是心疼我才这样的。”
黑暗里裴玖挪动身子贴他更紧,脑门在邢南的肩窝处蹭了蹭:“我一直在想今天咱们在宝春堂门口看到的那个汉子”
邢南忽然松开了他平躺了回去,双手交叠放在腹部,“这个时辰你竟然跟我说在想别的汉子。”
他语气淡淡没有什么情绪,可谁听了都觉得幽怨。
裴玖急了,手肘撑在床上半直着上半身怕邢南误会急忙解释:“我没想别的汉不是,哎呀!我就是你别想歪了,我就是就是”
人都急的胡言乱语了,邢南却噗呲的笑了出来,抬手把已经急的快抓耳挠腮的小夫郎搂的趴自个儿胸膛上,他低笑着,胸腔抖动不停。
裴玖抬手在邢南胸口打了一下,邢南一笑,他就知道这人刚刚是在逗他。
邢南抓住他的手攥在手心里:“不逗你了,回家后你就总是发呆走神,我猜你也是在想那个人,是因为你小时候救的那个老货郎?”
“嗯,其实后来几年老货郎每年都来村子里一两趟,每回来他都会偷偷给我带些好吃的,小时候我总期待他来,他来了我就能吃饱,说是我救了他,其实他也救了我。”
裴玖的声音突然哽咽了起来:“我十二岁那年冬季染上了风寒,阿他们舍不得花钱让我看大夫,拖了五六日,我病的越来越严重,连起身都困难,我以为自个儿会死在那个冬季,后来是村长好几日没看到我出门做事上门来问才知道我生病了,还花钱给请了大夫买了药。”
“村长虽然对我算的上好,但不至于这么惦记着我,后来村长才告诉我,老货郎知道我在家的日子不好过,所以每回来村里都会给他留些银子,请求他多照顾我些。”
“我原想等来年开春了他再来的时候我一定要好好答谢他,到春季的时候我每天都会去挖了许多野菜,每天都会偷偷藏一点,走运的时候还能找到几个野鸡蛋,我都没有带回家,全都偷偷的放在村长家,让他帮我收着,我没有什么好东西能送给他的。”
“我期待再见到他,我每天都在期待,他是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,可是后来他再也没有来过村子里,我也没能再见到他。”
老货郎如同温暖的阳光照进了裴玖生活,十二年的黑暗日子里,他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关心爱护,村里也有人会对他表达善意,偶尔会给他半个发硬得馒头半块饼子,可村民们看他的眼神是悲悯之中又带着嫌弃跟不屑,连安慰人的话都捎带上讽刺的意味。
老货郎不一样,老货郎看他的目光很温暖慈爱,像是阿爹在看孩子,老货郎会跟他说在外面遇到的趣事,语速不急不慢,声音温润清亮,老货郎会摸他并不怎么干净的头顶,会在他狼吞虎咽吃东西的时候给他擦嘴角沾上的残渣。